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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阳的女儿

2013-07-23 点击数：

太阳的女儿

      夏日，草木葳蕤, 是一年中万物生长的旺季。进入三伏，生命的舞会达到高潮。不过，带来的炎热也让人透不过来气，只好东躲西藏。结果，林荫湖畔就成了避暑纳凉的好去处。湖水送来了清爽，凌波盛开的荷花送来了喜悦，烦燥瞬间化解。在这个时候，荷花成了最爱，赞叹荷花 - 大自然赐予的礼物。
      荷花，又称莲，称芙蓉，芙蕖等，遍植世界。欧洲的宫廷必不可少,印支半岛把她当成佛的化身。南美一带更多，颜色多样，盛夏中的池水被莲荷铺展成瑰丽的彩锦。荷花虽然遍及世界，但究其故乡，仍在中国。神话传说中的芙蓉国自不必说，2500年前的史书就有了关于荷花的记载，诗人屈原的《楚辞》多处写荷，浪漫而传神。如：
      “制芰荷以为衣兮，集芙蓉以为裳。”
      “荷衣兮蕙带，倏而来兮忽而逝”。
      荷的佳作，历代都有。脍炙人口的当属1000多年前宋代散文《爱莲说》和诗词《晓出净慈寺》、《小池》等篇。“接天莲叶无穷碧，映日荷花别样红”最具代表性，成了世代传诵的名句。正是在这样的历史文化熏陶中，在古国，尤其是在京都长大的人们从小就会喜爱荷花。

     湖畔的荷丛塞满了人生的理想
      北京遍植莲荷，大到名胜古迹、池塘湖泊，小到家庭院落、机关大院、医院学校、街区胡同等也随处可见。盛夏数伏时节，荷花就成了京城的主角。在校多年，课本、作文、考试往往都或多或少与荷沾边，赏荷赞荷竟成了必修的一门功课。而且，或许多年以后，甚至数十年，荷花形跟影随。这种经历和感叹何止一人！
      自己在幼小的时候，酷热难耐的天气，放学回家怎能呆的住? 就成了无缰的野马。约上几个伙伴跑到附近的池塘，扑腾打水仗，扎猛子抓泥鳅，钻到荷叶深处捉迷藏。回家时，头顶荷叶，手举莲蓬，嚼着莲子，满载而归。中学时斯文了许多，平时学习忙，只好在假日到北海的荷塘，与同学划着小船，天南地北地聊呵，在弯月升空的催促下才能离去。颐和园让大学的生活变的高雅，湖畔的荷丛塞满了人生的理想。

     相见何必曾相识
      长大了，离家出征，第一站是大别山区的固始县。一畦畦盛开的红莲和白莲把贫瘠、穷困的农村装扮得如貌美热烈的少女，耀眼的色彩，沁脾的芳香，消融着一切，这其中有劳累，有思念，还有忧伤。
      征程的第二站，东北的鞍山。不足百万人口的重工业城市，鞍钢工人就占了40多万。以炼铁、炼钢、轧钢、焦化等厂为核心建立的鞍山市区，一年四季、从早到晚都裹在熊熊滚滚、强烈刺鼻的粉尘中。没有蓝天，见不到绿树，雀儿和冰雪也一律随乡入俗黑盔铁甲。不过，在这昏黑污浊的天地中，仍有一处池塘生长着荷花。亭亭的花，田田的叶，让人心生愉悦。记得当教师的那几年，往返家乡的火车票只有32元，可还是一个望而却步的数字，漫长的暑假，荷塘就成了唯一的选择。

      70年代，那是一个泪水泡着心的岁月，泪水淌进那片荷塘。荷花也有灵性吗？为什么在我到来的时候，都有绽放的花？灰蒙蒙的天地间，荷花就象捧出来的赤热的心。我常常坐在那里看书读信，在与荷花心路的交流中，知道她们也不是土生土长，有的来自太湖、西子，有的原籍白洋淀，更远的来自云南的滇池。
      “同是天涯沦落人，相见何必曾相识” 荷花，如此的亲切。
      上世纪80年代，不惑之年的我，也能展开双翼飞了起来，飞得很高，也很远，来到了世界著名的不夜城香港，到了花园之都新加坡，还到了佛国泰国。出入的是宫殿般的酒店，吃的是满桌的熊掌燕窝鱼翅，喝得是白兰地茅台，看到的是难以数计的美女金钱。眩晕、羡慕、向往，金灿灿的世界里，也失去了绿色和蓝天。

     几个披着黄色伽纱赤脚的青年僧人飘然而过
      恰在这时，异国他乡玉佛寺内盛开的莲花吸引住了我。花是翠蓝色的，在四周都是金碧辉煌的宫殿中，显得那么的淡雅；在人山人海的游客的喧闹中，那么的淡定。花不大，却把几十个细细的花瓣舒展的疏疏落落；种植莲花的鱼缸并不大，一层层圆圆的碧叶，托着几朵端庄秀美的花，潇潇洒洒，洞天别样。
      时而几个披着黄色伽纱、赤脚的青年僧人飘然而过，留下来的目光只落在翠蓝的莲花上，双手合十的祝福也融进清澈的缸水中。
      玉佛寺中有太多金铸的宝塔、太多宝石堆砌的殿宇、太多活灵活现的诸神菩萨，如潮的游客急走匆匆之间有如赶集，只有到了莲花这儿，霎然停顿脚步，屏息静气，庄严肃穆起来。从那个时候起，蓝色的莲花就驻在了我的脑海里，时时提示另一种人生追寻的境域。也就是从那时候起，金钱的皇冠不在那么耀眼，以女儿出生为名工厂送来的叠叠钞票被退了回去，与暗中私拿厂家回扣的家人结怨，客商的红包和贺礼倾斜不了内心的天平，赌城和红灯区也不能迷乱操守的星盘。当诚信和道德当成累赘被时代快速列车甩掉的时候，高洁就成了另类。默默地恪守，已是一种自我的磨炼。

     太阳的女儿
      与荷花相逢最远的地方是太平洋另一侧的南端智利，是这个世纪的2003年的元旦。这个时间，在中国正是千里冰封、万里雪飘的时候，而南美洲这个狭长的国家却是烈日炎炎的夏天。首都圣地亚哥最高气温虽然也就32�C, 到了晚间马上回落到14-15�C,与北京的盛夏不可同日而语,可是当地人还是吵吵着热，倾城而去,到了海边,到了森林,到了欧美去度假,剩下空城一座。
      到智利也就一年多，只身一人又一次创业，脚还没有站稳，每天支出的费用巨大，而整日没有客户的谈判，没有业务的进展，没有朋友的交流。空荡荡的街市，任由我漫无目标的四处游荡，像穷途末路的泊客。望着滚滚滔滔奔腾而去的mabochou河水，心生悲凉。父亲故去了，遥远的故乡也已是空荡荡，崩溃的阿根廷经济让自己步进黑漆漆的长夜。寂寞和忧伤乘虚而入。漫步到圣母山脚的小池边，突然发现几丛莲花迎面而来。有雪白的，有鹅黄的，也有酱紫的，个个嘻笑盈盈。在这儿，竟见到老乡！“他乡遇故知”，惊喜万分。几个当地人，此时也围拢了过来，问长问短。
      “Loto这种花，中国多吗？”一个孩子眨着大大的眼睛问。
      “为什么白天张开，傍晚合上？”老人锁着眉头说。
      “阳光越强越热，花就越大？”骑警们象是自言自语，跨下的军马喷着响鼻，把头伸向了我，接着探向了池水里的莲花，似乎帮助主人迫切地得到答案。
      其实，我也答不出，有些问题也是我早想知道的。一个孩子突然天真地对我说道: “Se parece que loto es la hija de sol. �Es correcto?”（荷花是太阳的女儿，对吗？）多么丰富的想象力！

莲花搭起了一座友谊的交流平台，铺展着文化、历史、地理、习俗等无穷尽的题材，让我们长谈不歇，久久不倦。智利人，展现着他们的淳朴、热情、好客，邀我到家去看看生长的杏树、桔林和葡萄园，尝尝他们酿制的果酒。一个7-8岁的男孩还掏出圣诞节得来的零花钱塞向我的手中，让我一定去，乘Taxi。
荷花在智利如此地欢快，肯定喜爱上这片数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。从那时候起，坚毅和快乐主导着我的每天的生活。

     把清凉送到世间每一个角落
      这几年，叶落归根回到北京。40多年的变迁，除了马甸地名没有变之外，家乡的一切均早已化成烟云，随风飘散。还好，几处被评为世界遗产的名胜古迹基本保存着原样，种植的荷花丰韵犹在。
      北京赏荷的地方已不多，北海的枯水让荷花的模样很憔悴；颐和园汹涌的人群让知春亭的荷花逃到了玉泉山脚下，忍气吞声地遭受着坐地户蒲苇的欺负；紫竹院里的荷花被商业运作的攻势吓破了胆，丢盔卸甲的；荷花的老家 - 莲花池，由于紧挨着每天进出10多万人的列车“西客站”，像街头卖相的艺人，被围观乏味后，就连同荷叶、莲蓬一起，分别按1元，3元，5元不等的价格卖出去。赏荷的地方，现在看来只有圆明园了。今年六月底的一天，我到了圆明园。

      早晨六点，就来到门前。七点才开始卖门票，只好等。天阴得很沉，云层就象压在头顶上。电光在云层中闪动着，沉闷的雷声不停地传递着大雨气息的节奏。雨滴终于挺不住落了下来，噼噼啪啪，砸在地上砰砰作响。终于卖票了。进到里边没几步，浑身上下都已淋湿，索性慢下脚步。
      一条林荫道把圆明园分成两块，西部正在举办荷花灯会，开阔的湖面矗立着无数巨大的荷花灯。有塑料的、化纤的，还有玻璃的，五花八门，将周边的岛屿、亭阁、石桥分割的支离破碎,一湖的荷花垂头丧气。东部，穿过一条宽阔的土路，越过一堵高墙的豁口，迎面而来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。烟波浩渺的湖泊铺满了盛开的荷花，高高低低，层层叠叠，一直融进雨雾迷蒙的天边。湖心有个小岛，岛上有小巧玲珑的六角彩亭。一条弯弯曲曲的木桥通往岛上。我赶到亭内，全身已经湿透。
      风，很凶悍，恶狠狠地卷地而来，恨不得只需一口气就将整个湖泊掀翻。荷叶顺着风势压向湖面，哗啦啦的一大片，由近及远，齐唰唰的倒伏了下去，眨眼之间，叶背向上，浓绿变的浅淡，化成了雨雾，忽然又翻滚了过来，绿波滔天，如汹涌澎湃的海浪怒吼了起来。风，显的有些害怕，风势减弱了许多。

云，很重，压得更低，象要穿透地层。天，翻滚着墨色不断地泼洒下来吞没了荷塘，吞没了小亭，也吞没了亭中避雨的几位游客和我。飘泼大雨，在黑漆漆的四周摇旗呐喊；闪电，象无数条蟒蛇喷吐着烈焰在宇宙间狂躁地飞舞；霹雳一个接着一个尖叫着、嘶喊着，把电光的利爪插进荷塘，要撕碎一切。濠墨泼洒的天地，完全被狂风暴雨、电闪雷鸣震慑。
风，有些累，渐渐地停了下来。雨，不在翻江倒海，渐渐地轻柔，富有节奏。雷，不在炸个没完没了，自鸣得意地隆隆地远去。电闪，也不在让避雨人的面目苍白而狰狞，而是化成游龙，懈怠地穿梭在云层之间，渐行渐远。

      雨，稀稀疏疏。荷塘, 影影绰绰。远堤的石桥、古亭、彩船若隐若现。绿色的叶和红色的花渐渐地从湖面上湮洇而出，变得清晰透亮，色彩喧闹开来。云隙中，一缕阳光透出，洒在了湖面，雨滴和水珠闪烁着金光，整个的荷塘顿时象盛满无数的珍珠和宝石跳跃着、流淌着。
      一支翠鸟，伫立在一枝花苞上，呆呆的发怔，似乎还没有从那场暴风雨中缓过神。几只勇敢的黑天鹅先后扑愣愣地飞了出来，一字儿排开在空中转了一大圈，亮了两下歌喉，估计是不太满意自己的表现，又落回荷塘的深处。湖面的薄雾飘飘袅袅，浸透着荷香低逥缭绕，亲吻着人们的脸颊。阳光下，荷叶鲜碧滴翠, 叠叠重重；荷花，裹满了雨滴,珠光翠影, 娉娉婷婷，象群仙云集蟠桃园，更像碧空中的繁星点点。
      “喂，摆渡船的，载我们到堤岸那一边的湖去！”几个东北来的游客呼喊着船夫。
      顺着声音望去，只见一个小伙儿蹲在荷塘边的青石上一动不动，面对满塘的荷花正喃喃自语：“真美！长城、王府井，就连老家的巢湖也比不上啊！”
      这时，让我忽然想到元代的王冕，当他放牛遇雨，见到荷塘上下翻滚的雨滴，情不自禁地捡起一个柳枝信手在沙地画起了荷花，这一画，竟成了中国画坛没骨花卉的开山鼻祖！屈原与他的《离骚》，周敦颐与他的《爱莲说》不会也是这样吧？
      文因荷而精美，人因荷而气质高洁。于是乎，出淤泥而不染，濯清涟而不妖，中通外直，不蔓不枝，为人也；敬荷为师，视荷为友，邀荷为伴, 不卑不亢，不偏不倚,神清意闲使然也。
      荷花，夏日的礼物，是太阳的女儿，还是点化心灵的天使？
      在炎炎的烈日下，荷花静静地盛开着，把清凉送到世间每一个角落, 让清香滋润每一个干涸的心田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张跃庭   文/图

[编者语]
张跃庭，69届西班牙语专业校友。旅居阿根廷多年，从事中国与中南美洲进出口贸易业务。现定居北京。精于花道，惜花如命；勤于摄影，笔耕不辍；又喜作国内外名山大川游。此次承蒙赐稿上海校友会网站，谨表感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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